首页 / 鸡西 历史
在中国东北的版图上,鸡西像一颗被岁月磨砺的煤核,沉默地躺在黑龙江东南部。这座因煤而兴、因煤而困的城市,见证了近代工业文明的狂飙突进,也承受着资源枯竭时代的阵痛。当全球热议气候危机、能源转型与区域振兴时,鸡西的故事恰似一面棱镜,折射出发展中国家资源型城市的共同命运。
1906年,沙俄勘探队在鸡冠山发现煤矿,拉开了鸡西的工业化序幕。伪满时期,日本在此建立“密山炭矿”,用中国劳工的血泪堆砌殖民工业体系。1949年后,鸡西作为“共和国长子”之一,其煤炭产量曾占全国1/10,那句“一车煤,一车钢,支援祖国建设忙”的标语,至今仍刻在老矿工的集体记忆里。
在兴凯湖畔的矿工村里,三代同堂的“矿工世家”曾是普遍现象。井下800米的黑暗世界塑造了独特的生存哲学——危险催生兄弟义气,封闭强化社区认同。这种文化在2010年电影《钢的琴》中得到艺术化呈现,而鸡西正是这类故事的原始样本。
2013年,鸡西被列入全国首批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随着龙煤集团改革,超10万职工面临分流。年轻人用脚投票,导致户籍人口连续7年负增长(2022年统计)。这与德国鲁尔区、美国底特律的衰落轨迹惊人相似,成为全球化时代“去工业化”的东亚注脚。
恒山区废弃矿坑形成的“地陷湖”,梨树区煤矸石山自燃产生的二氧化硫污染……这些场景被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报告列为“棕色地块治理典型案例”。当G7国家讨论碳关税时,鸡西的困境提醒世界:能源转型必须包含对历史污染的清算。
全球电动车产业爆发让鸡西发现新机遇——这里石墨储量占全国1/3。但2021年欧盟《关键原材料法案》暴露出供应链风险:低端原料出口能否避免重蹈煤炭覆辙?当地企业“浩市新能源”试图用石墨烯研发破局,这正是发展中国家技术升级的微观缩影。
这些尝试与哈佛大学经济学家爱德华·格莱泽“锈带复兴”理论形成有趣对话:后工业城市必须重新定义自身禀赋。
当COP28争论“损失与损害基金”时,鸡西的遭遇证明:先发工业国的碳减排承诺,必须包含对后发地区转型成本的补偿。这与印度学者范达娜·席瓦“生态债务”理论不谋而合。
鸡西的“15分钟社区生活圈”改造(2020年启动),通过保留矿区澡堂、工人文化宫等空间记忆,在物理更新中植入文化连续性。这种“非典型城镇化”或许能为拉美贫民窟改造提供新思路。
在鸡西博物馆里,有件特殊展品:一块嵌着蕨类植物化石的煤块。这恰似这座城市命运的隐喻——死亡与新生在时光中永恒交织。当拜登政府推动《基础设施法案》振兴美国铁锈地带,当欧盟设立“公正转型基金”帮扶波兰煤矿区,鸡西的探索提醒我们:所有关于气候正义的宏大叙事,最终都要落地为一个个具体人生的安顿。
(注:本文涉及数据均来自黑龙江省统计局、《鸡西市志》、龙煤集团年报等公开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