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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婆罗洲西北部的雨林与河流之间,马来西亚沙捞越州的首府古晋(Kuching)像一颗被时光打磨的翡翠。这座名字意为“猫城”的古老港口,既是19世纪白人拉者王朝的传奇舞台,也是21世纪原住民权益、生态保护与文化认同等全球议题的缩影。当世界热议气候变化、殖民遗产和多元文化共存时,古晋的每一块砖石都在讲述着跨越世纪的对话。
1841年,英国冒险家詹姆斯·布鲁克(James Brooke)因协助文莱苏丹平定叛乱获封沙捞越统治者,开启了长达百年的“白人拉者”王朝。这座当时仅有数千人的河畔聚落,逐渐发展为婆罗洲的贸易枢纽。布鲁克家族以“家长式统治”闻名——他们废除奴隶制却又保留部落头人制度,引进西方法律却允许原住民保留习惯法。这种矛盾的治理模式,至今仍是后殖民研究的热点案例。
1941年日军占领古晋,在实蒙古(Semenggoh)建立战俘营的暴行揭开了亚洲战争史的伤疤。战后英国短暂接管沙捞越,1963年古晋民众在Padang Merdeka广场见证沙捞越加入马来西亚联邦。这段历史在当今马来亚中心主义叙事中常被简化,而沙捞越本土“自治权”的争议,恰是联邦制国家地方分权讨论的鲜活样本。
古晋的命脉砂拉越河(Sungai Sarawak)曾是伊班族长屋与华人商栈的黄金水道,如今两岸矗立着希尔顿酒店与州议会大厦。2016年古晋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创意城市网络”美食之都,但游客鲜少注意到:下游比达友族(Bidayuh)村落因城市扩张失去捕鱼区,这正是全球原住民土地权问题的地域投射。
沙捞越州GDP的30%依赖石油,但古晋以北的民都鲁(Bintulu)液化天然气项目引发的环境争议持续发酵。2023年“拯救婆罗洲雨林”运动中,古晋艺术家用犀鸟雕塑抗议水坝建设——这让人联想到亚马逊原住民抗争,揭示资源型经济体转型的世界性难题。
古晋老街区(Main Bazaar)的百年骑楼里,福建话、客家话与马来语奇妙交融。峇峇娘惹(Baba Nyonya)族群留下的金珠盛(Kueh Chang)糕点,与马来粽(Ketupat)共列斋月市集,这种文化杂交现象为亨廷顿“文明冲突论”提供了反例。
在古晋,圣托马斯大教堂的钟声、邦达瓦清真寺的唤礼与达雅族(Dayak)丰收节(Gawai)的铜锣声交织。2024年州政府将达雅族“鸟占”习俗列入非遗,这种宗教宽容政策在东南亚宗教保守主义抬头的背景下显得尤为珍贵。
古晋年均降雨量4000毫米,但2023年厄尔尼诺现象导致罕见干旱。当地伊班族重启传统“祈雨仪式”,而科学家在沙捞越大学研发耐旱水稻——传统知识与现代科技的结合,或是气候适应的新范式。
古晋的“婆罗洲文化博物馆”采用VR技术重现猎头族历史,引发伦理争议。当TikTok上达雅青年用电子音乐改编口簧琴曲调时,我们看见:文化遗产的活化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站在古晋河滨公园眺望对岸的阿斯达纳皇宫(Astana),19世纪的白色建筑与2024年东南亚青年气候峰会的旗帜同框。这座城市提醒我们:殖民遗产、生态正义、文化认同这些全球议题,最终都要回归到具体社区的具体抉择。正如古晋人常说:“我们不是要抗拒改变,而是要决定如何改变。”——这句话,或许正是这个时代最需要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