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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马尼亚东北部的摩尔多瓦地区,雅西(Iași)这座拥有近800年文字记载历史的城市,始终扮演着巴尔干半岛东北部最重要的文化、学术与宗教中心角色。作为罗马尼亚统一前的摩尔多瓦公国首都,雅西见证了奥斯曼帝国与欧洲基督教世界的角力,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如今又站在欧盟东部边境,直面乌克兰危机带来的地缘政治冲击。这座城市的历史不仅是一部浓缩的罗马尼亚民族史诗,更是一面映照当今欧洲身份认同、移民危机与文化传承等热点问题的明镜。
雅西最早见于文献记载是在1408年,当时已成为摩尔多瓦公国的重要城市。15世纪斯特凡大公(Ștefan cel Mare)统治时期,雅西开始作为公国的实际首都发挥政治中心作用。这位被誉为"罗马尼亚民族英雄"的统治者,在雅西及其周边修建了众多修道院和教堂,其中许多至今仍保存完好。
三圣主教座堂(Treierarea Domnului)就是这一时期的杰出代表,这座建于15世纪的东正教教堂以其独特的摩尔多瓦风格建筑闻名。值得注意的是,雅西的宗教建筑融合了拜占庭、哥特和当地传统元素,这种文化融合现象在今天欧盟强调"多元统一"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有意义。
18-19世纪,随着奥斯曼帝国对巴尔干控制的减弱,雅西成为罗马尼亚民族觉醒的重要舞台。1859年,亚历山德鲁·约安·库扎(Alexandru Ioan Cuza)在雅西当选为摩尔多瓦大公,随后又成为瓦拉几亚大公,实现了罗马尼亚历史上第一次统一,为现代罗马尼亚国家奠定了基础。
这一时期雅西还诞生了罗马尼亚第一所现代大学——雅西大学(1860年),使其成为东南欧重要的学术中心。著名诗人米哈伊·爱明内斯库(Mihai Eminescu)曾在此学习工作,他的作品如今被视为罗马尼亚文学的最高成就之一。这种通过教育与文化建构民族认同的历史经验,对当今面临"欧洲认同"与"国家认同"平衡问题的欧盟成员国而言,具有启发意义。
作为靠近俄罗斯/苏联边境的重要城市,雅西在20世纪的两场世界大战中均遭受重创。1916-1918年罗马尼亚战役期间,雅西成为罗马尼亚政府临时驻地,接纳了大量来自被占领区的难民——这一历史情景与今天因乌克兰战争而涌入的难民潮形成了跨越世纪的呼应。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雅西经历了更为惨痛的历史。1941年的雅西大屠杀导致超过13,000名犹太人遇难,占当时城市犹太人口的三分之一。这一悲剧成为罗马尼亚历史上最黑暗的篇章之一,也促使当代罗马尼亚社会深刻反思排外主义与极端民族主义的危害。
战后共产主义时期,雅西被赋予了工业中心的角色,传统上以文化教育著称的城市开始大规模发展机械制造、制药等工业。这种人为的工业化虽然改变了城市经济结构,但也造成了环境污染和历史建筑损毁等问题。今天,当雅西试图重新定位自己为"文化科技城市"时,如何处理共产主义遗产成为城市规划者的重要课题。
作为距离乌克兰边境仅40公里的城市,雅西在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后立即成为罗马尼亚接纳乌克兰难民的主要枢纽。据官方统计,战争初期每天有数千名乌克兰人通过雅西进入罗马尼亚,其中许多人选择暂时或永久定居于此。
这一状况既给雅西带来了人道主义挑战,也创造了意想不到的发展机遇。大量乌克兰专业人士的涌入缓解了当地劳动力短缺问题,特别是医疗和教育领域。同时,雅西大学等机构与乌克兰高校的合作显著加强,使这座城市重新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
面对全球数字化转型浪潮,雅西正在探索一条将丰厚历史遗产与科技创新相结合的发展道路。雅西理工大学在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领域的研究日益活跃,而市政府则推出了"智能城市"项目,旨在利用数字技术优化交通、能源和公共服务。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雅西的文化遗产数字化工程。通过3D扫描和虚拟现实技术,许多历史建筑和艺术品得以永久保存并向全球观众展示。这种"科技赋能文化"的模式,为其他历史名城应对旅游全球化与文化遗产保护的平衡问题提供了有益参考。
作为欧盟东部边缘的重要城市,雅西在罗马尼亚加入欧盟后获得了大量发展资金。这些资金被用于基础设施现代化、历史中心修复和乡村发展项目。然而,与西欧城市相比,雅西仍然面临人才外流、官僚效率低下等转型期社会常见问题。
近年来,雅西积极参与欧盟"东部伙伴关系"计划,加强与摩尔多瓦共和国(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与罗马尼亚同文同种)的合作。在俄罗斯试图通过能源和政治手段影响前苏联地区的背景下,雅西的这种"软实力外交"具有特殊的地缘政治意义。
纵观雅西的历史与现实,我们可以提炼出几条对当今世界具有普遍意义的启示:
文化认同的弹性:雅西的历史表明,文化认同既需要坚守核心价值,又必须保持开放包容。在全球化与本土化张力加剧的今天,这一平衡艺术尤为重要。
边境城市的特殊使命:作为频繁变动的国界线上的城市,雅西证明了边境地区可以超越"边缘"身份,成为文化交流与创新的中心。这对解决当今移民危机和地区冲突具有启发意义。
历史遗产的现代转化:雅西正在探索的历史文化遗产数字化和创新性再利用模式,为全球历史城市应对大众旅游与可持续发展矛盾提供了新思路。
小城市的大外交:雅西通过学术合作、文化项目和城市外交参与国际事务的经验表明,在全球治理中,非国家行为体和小城市同样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站在21世纪第三个十年的起点,雅西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乌克兰战争重塑了东欧地缘政治格局,数字革命改变了城市发展路径,气候变化威胁着珍贵的历史遗产。在这样的背景下,雅西需要从自己多元包容的历史传统中汲取智慧,同时以创新勇气拥抱变革。
或许,雅西最宝贵的财富正是它作为"罗马尼亚文化摇篮"所积累的那种精神——在东西方文明的碰撞中保持自我,在时代变迁的浪潮中坚守价值。这种精神不仅属于雅西,也属于所有在全球化时代寻求文化自觉的城市与社会。当我们在雅西古老的教堂与现代的科技园区间漫步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座城市的历史,更是人类文明如何在变革中延续的永恒命题。